莊冠群“ The Craft of Writing Effectively “劉勰就寫過：「夫人之立言，因字而生句，積句而為章，積章而成篇。篇之彪炳，章無疵也；章之明靡，句無玷也；句之清英，字不妄也。」（《文心雕龍‧章句》）

Richard Chen






莊冠群

2022年5月23日 ·

最近看了三個芝加哥大學寫作風格的影片，兩個是前年退休的寫作中心主任 Larry McEnerney 的演講，一個是芝加哥大學社會學博士、中研院社會所汪宏倫老師對研究生與高中生談學術寫作。我以 McEnerney 的講述為主，整理相關重點如下，分享兼備忘。
1.
長久以來，我們學的寫作是「以文本為基礎」(text-based)，例如「寫短句」、「少將動詞『名詞化』」、「少用被動式」、「刪除贅字」等等，皆屬此類。
1.1
但是，其實沒有這些規則。或者說，你不懂為什麼有這些規則。
2.
芝加哥大學寫作中心教的是「以讀者為導向」(reader-oriented) 的寫作。
2.1
「以文本為基礎」的寫作，與「以讀者為導向」 的寫作，兩者相斥。
2.1.1
「以文本為基礎」的寫作，是為了呈現「作者」對於世界的理解 (write about the world)，是為了幫助「作者」思考、更好地理解某事。
2.1.2
過去所學的寫作技巧，如1. 所列各點，是要控制「讀者」的閱讀過程，以便於「讀者」讀下去。
2.1.3
然而，讀者閱讀文本，是為了改變自己想法、學到技巧、娛樂，等等等等。
2.1.4
換言之，作者寫作與讀者閱讀，是兩個不同且相斥的過程。
3.
我們學到寫作必須清晰 (clear)、必須有組織 (organized)、必須有說服力 (persuasive)，但最最最重要的是：寫作必須對讀者有價值 (VALUABLE)。
3.1
McEnerney 流的（學術）寫作，最重要的一句話是：「（學術）寫作的主要功能是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他們想好好理解的事物」（“The main function of (nearly all) academic writing is to help readers understand better something they want to understand well.”）
3.2
因此，寫作之前，先搞清楚：讀者是誰？能提供讀者什麼價值？有什麼功能？
3.2.1
注意：寫作的目的不是傳達「你的」理念，而是挑戰「讀者的」理念；寫作不是要「你」展現「你的腦袋裏頭的東西」，而是為了改變「讀者的」想法。
3.2.2
在學校，你寫的東西就算沒有提供任何價值，老師之所以會讀，有兩個原因：(1)老師透過你的寫作，評價你瞭解了多少；更根本的是 (2) 你有付學費，老師有責任讀。
3.2.3
在學院外的真實世界，沒有讀者會在意你腦袋裡面的東西，除非你創造價值──或付錢！
3.3
讀者是鑲嵌在某個「社群」(community)，要瞭解讀者，必須瞭解該社群的「密碼」(code)。
3.3.1
每一個社群，都有各自的「密碼」以傳遞價值。可以觀察、學習想要投的期刊當中的「密碼」。
4.
要提供價值，須學會如何在寫作中創造「不穩定」(instable) 或維持「張力」 (tension)。
4.1
創造「不穩定」或維持「張力」的字眼，包括：but, because, unless, nonetheless, however, although 等等。這些字眼也能幫助寫作更有組織與說服力。
4.1.1
這些字眼也稱之為「轉承」(transition) 或 「文字流」 (flow)。
5.
好文章的「基因密碼」(code) = 連綿不絕的線索 (strings) + 順暢的文字流 (flow) [這是汪宏倫老師說的]
5.1
句子，要有主角與動作。
5.1.1
舊的（熟悉的）資訊在前、新的（不熟悉的）資訊在後；在前為「主題」 (topic)或「議題」 (issue)，在後是強調 (stress) 或「討論」 (discussion)。換言之，從已知事項 (known) 推進到未知事項 (unknown)。 [ 此部分摘要自McEnerney 的老師Joseph Williams 的《Style: Toward Clarity and Grace》]
5.1.2
利用上述的原則，用線索 (strings) 與文字流 (flow) ，推動句子與段落進展。
6.
在導言，或頭幾段，可以使用「『難題』 (problem) → 『解決方案』 (solution)」模式。會比傳統的「背景 (background) 、定義 (definition)」 開頭來得好。
6.1
在《研究的藝術》，三位作者指出，導論有三項要素：「脈絡化的背景 + 難題 + 回應」(第14章) 。這是變形與衍生。
6.1.1
難題，意味著「不穩定」(即 4, 4.1)，要告訴讀者若維持不穩定之代價 (cost) 或穩定之後的好處 (benefits)。
6.1.2
不穩定、代價、好處，核心的重點依然是：是不是對讀者有價值？
7.
舉例：學術寫作中常見的組成部分，「文獻回顧」。
7.1
文獻回顧的讀者是誰？指導教授、審查人、學術社群。
7.1.1
有什麼功能？讓指導教授、審查人、學術社群知道你理解了多少。
7.1.2
在上述前提之上，文獻回顧最主要的功能是：豐富增益研究問題。
8.
請務必留意：McEnerney 說，芝加哥大學寫作中心這一套寫作原則，在現實世界並不受歡迎。
8.1
不受歡迎的原因是，芝加哥流的重點不是作者、不是寫作技巧、不是精煉文章，而是「讀者」，並且，必須為讀者提供價值。
8.2
學術寫作的功能與價值，還是這一句話：” The main function of (nearly all) academic writing is to help readers understand better something they want to understand well.” 其餘是這句話的延伸與證明。
以上是大致摘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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遙想研究生當年，我因為不會寫論文，只好自救，因此自學芝加哥寫作風格，也就是所謂的 “Little Red Schoolhouse”。我讀了Williams的《Style：Toward Clarify and Grace》、Williams跟Booth與Colomb合著的《Craft of Research》，獲益良多。Williams 高舉的「清晰」與「優雅」，更是心嚮往之而又高不可攀的境界。幸好，自救的結果是：指導教授幾乎沒有改過我的造句與段落──當然，論點論證除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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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顧自身經驗，或許可以依照下列途徑自學：
1、 讀 Williams 的《Style：Toward Clarity and Grace》第二到第七章（我讀 1995年版），先打造句與段落的基礎，學寫流暢、清晰、前後一致、紮實緊密的文字。此書有簡明的中譯本《英文寫作的魅力》（https://www.books.com.tw/products/0010648065 )，也可參考。若時間有限，想先知道個大概，建議花 20 分鐘看汪宏倫老師的影片
https://youtu.be/mPwLsvzsJfk （從14:30開始看）。
2、 如果要寫報告、論文，快點讀《Craft of Research》，大力推薦，這本書不只寫作，簡直從起點到終點全都包了。有中譯本《研究的藝術》（我當年讀英文本）。
3、 行有餘力，聽 McEnerney 的演講課 “ The Craft of Writing Effectively “ ( https://youtu.be/vtIzMaLkCaM ) 他非常會教、非常有趣，簡直是典範。注意，請搭配他到 OSU 的講義，很多頁跟此演講一樣，幫助學習：https://cpb-us-w2.wpmucdn.com/....../UnivChic......
4、 如果已經畢業了，在「真實世界寫作」，推薦聽 McEnerney 的 “Writing Beyond the Academy” (https://youtu.be/aFwVf5a3pZM) 。但「讀者價值至上」的原則不變。
最後，必須聲明，這是「某一種英文寫作」的原則。至於能不能套用到中文寫作？距今約一千五百年前，劉勰就寫過：「夫人之立言，因字而生句，積句而為章，積章而成篇。篇之彪炳，章無疵也；章之明靡，句無玷也；句之清英，字不妄也。」（《文心雕龍‧章句》）我認為芝加哥大學寫作風格可以借鑒。但這無關芝大，僅僅是我的偏見。
寫作真難！怎麼辦呢？繼續寫、繼續練！
#照片是McEnerney
#來自這篇報導 “How one UChicago scholar has shaped writing for generations of students” https://news.uchicago.edu/....../how-one-scholar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