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9月29日 星期一

會,可,老中青, 牢不可拔/ 牢不可破, Chinese language purity /例證塑造的紅色世界 2010年版《新華字典》研究 / 甲午年春天的造句 老愚



香港穩定的大局牢不可破,極端反對派這幾天十分「囂張」,但輸局已定???



南人尚鬼,漳、泉尤甚。盂蘭之會,日縻萬金,習俗相沿,牢不可破。余讀「瀛洲校士錄」,有彭拔元廷選盂蘭竹枝詞十二首,語雖詼諧,意存懲戒,錄之於此,以作風謠。



1. 牢不可破
相似詞 顛撲不破、堅不可摧、堅如磐石

相反詞 不堪一擊、一觸即潰


牢固而不能破壞動搖。形容事情或觀念已固定,難以破除或改變。唐˙韓愈˙平淮西碑:「大官臆決唱聲,萬口和附,并為一談,牢不可破。」儒林外史˙第四十四回:「因五河人有個牢不可破的見識,總說但凡是個舉人、進士,就和知州、知縣是一個人。」亦作「牢不可拔」



The guardians of Chinese language purity are challenging the French in their bid to keep out dastardly English words. A recent rant in the People's Daily, a Communist Party mouthpiece, said intruders such as "MBA", "CEO", and "iPhone" were not welcome in Chinese when written in their Romanised form http://econ.st/1oNWN1r










甲午年春天的造句

英國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專欄作家老愚【作者微博】

【編者按】一些熟悉的詞語,經過多年的宣傳語境發生變化,也有一些,經歷社會的變遷,語義也在改變。本文為作者對這些字詞的重新整理,以饗讀者。

天——老天,長安街正成為天安門的衛兵。靠近廣場,武警稠得勝過老家的好攪團,幾乎每一棵樹下都挺立著一把刺刀。一道道發光的攔截設施,一輛輛威嚴不語的特種車,稀少的遊人好似拿了錢的群眾演員。暴力引發恐懼,而暴政通過製造恐懼威懾大眾。

地——土地正從國民腳下流失,權貴階層依仗武力掠奪本屬於每一個人的立錐之地。我們寄身在別人的土地上,目睹更多的良田被種上道路和樓房。弱者的血染紅了神州。

人——“人啊人!”當年,女作家戴厚英如斯慨嘆,是有感於做一個自由的人的不易。從文革噩夢中醒來的一代精英,致力於人性、人道、人的價值的實現。我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方才從被奴役的狀態中掙脫出來,意識到生命的尊嚴。


群眾——群眾是統治者對國民的通用稱呼,躲藏在這個詞後面的,屬於被管制和驅使的對象,貌似卑微,實則兇殘,他們身上往往兼有暴民和奴才的雙重習性:集馴服與作惡於一體。

日——閑處光陰易逝,轉眼又是半年。少年時讀到這樣的句子,常常埋怨作者懶惰,責怪他們不願意多寫,覺得每一天都有故事。如今日子變成太陽的影子,在數十年如一日的權力體制下,生活如一潭死水,沒來由的會泛起一絲漣漪,這只能使枯燥更加枯燥。

草——京城里大約連一棵野草也沒有了。

雨——對北京人而言,雨雪不再是生活裡習見的場景,而昇華為一種願景。當預報說有的時候,它不一定會來,無預報的時候,它倒時有臨幸。一般情況下,它總是比預報報的要小。我經常感慨:下雨下雪比下錢還難。身居京城,幼時關中老家豐沛的雨雪,近乎童話。

目——視頻機器的忠實奴隸。最辛苦的勞動工具。人們通過閃光的熒屏打量萬物。腿在走,眼在看,心游弋。中國街頭常見情景。

嘴——嘴巴一張開,氣味便洩露了你滿腹的心事。即使獨自一人,嘴巴還在發出自己的聲音,它好像需要對自己說些什麼。只要兩個中國熟人在一起,世界就熱鬧了,兩張嘴巴立時變成了喧嘩的高音喇叭。若有一桌人在吃飯,一張張嘴巴就成了聲浪生產機。

手——有的手在舉牌抗議,有的手用手銬鎖住異議。手替代舌頭,噴射出更惡毒的火焰。瀏覽新聞和博文後面的評論,感覺怯懦者藉助自己的雙手瘋狂傾瀉一肚子的戾氣。手獨自逍遙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,它須抓住一個東西,才能讓主宰自己的心踏實。

夜——失眠者的牢籠。所謂夜色與自然無關,它指的是由眾多不甘心接受平淡日子的動物們踩踏切割出來的碎影。夜,不再是安靜、安寧、放鬆的大床,充滿喧嘩、無聊和不測。

字——在抑制不住的比特流面前,報紙上的字已成死屍,曾經吮吸毒汁的人,正成批倒下去。


例證塑造的紅色世界(上)
英國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專欄作家老愚【作者微博】


【編者按】本文係作者2010年版《新華字典》研究之二。

對字的重新釋義只是革命化的第一步,《新華字典》的編纂者還通過無處不在的例證,進一步強化那些字的意識形態色彩,進而構築了一個完全革命化的“紅色世界”。

毛澤東語錄是例句的靈魂。

對毛氏話語的引用充斥其中。


在“百”字下面,是“百花齊放百家爭鳴”;在“就”字下,是“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,就沒有人民的一切”;在“敵”字下,是“軍民團結如一人,試看天下誰能敵”;在“而”字下,是“魯迅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,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革命家”;在“犯”字下,是“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”;在“較”字下,是“中國應當對於人類有較大的貢獻”;在“利”字下,是“毫不利己,專門利人”;在“燎”字下,是“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”;在“雖”字下,是“為人民而死,雖死猶生”;在“體”字下,是“發展體育運動,增強人民體質”;在“惕”字下,是“提高警惕,保衛祖國”;在“為”字下,是“為人民服務”;在“謂”字下,是“所謂分析,就是分析事物的矛盾” ;在“虛”字下,是“謙虛使人進步,驕傲使人落後”。

這些出自毛澤東題詞和文章的句子,宣示的是一種混雜著意志論和獨斷論的邏輯,貌似有道理,實則荒誕不經,類似某種精神病囈語。

其次,才是各類豪言壯語。

愛黨愛國為主旋律。在這裡,黨國一體,灌輸的無非是奴隸般的忠誠。

在“愛”字下,是“愛祖國”;在“奔”字下,是“奔向祖國最需要的地方”;在“到”字下,是“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”;在“締”字下,是“中國共產黨締造了新中國”;在“貫”字下,是“貫徹黨的政策”;在“豪”字下,是“我們為祖​​國而自豪”;在“籍”字下,是“黨籍”;在“驕”字下,是“我們為祖​​國的成就而驕傲”;在“牢”字下,是“牢記黨的教導”;在“內”字下,是“黨內”;在“切”字下,是“回國心切”;在“青”字下,是“共青團”;在“誓”字下,是“誓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”;在“危”字下,是“危及家國”;在“我”字下,是“我國”;在“獻”字下,是“把青春獻給祖​​國”;在“新”字下,是“新社會”;在“性”字下,是“黨性”;在“要”字下,是“要入黨”;在“章”字下,是“黨章”;在“忠”字下,是“忠於祖國,忠於人民”;在“度”字下,是“高度的愛國熱情”;在“光”字下,是“為國爭光”;……

與黨國匹配的是“人民”一詞。這個詞表示的絕不是由一個個國民集合而成的公民群體,而是一個虛構的集體名詞,一個不容侵犯的神聖存在:你可以說它是革命,也可以視其為黨,它其實就是革命和組織的另一個說法。

在“敗”字下,是“人民軍隊大敗侵略軍”;在“保”字下,是“人民解放軍是祖國安全的保障”;在“碑”字下,是“人民英雄紀念碑”;在“便”字下,是“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,便沒有人民的一切”;在“當”字下,是“人民當了主人”;在“負”字下,是“不負人民的希望”;在“劊”字下,是“殺害人民的劊子手”;在“解”字下,是“推翻反動政權,使廣大人民群眾脫離壓迫,獲得自由”;在“歷”字下,是“中國人民歷來就是勤勞勇敢的”;在“落”字下,是“今天政權落在人民手裡了”;“滿”字下,是“滿足人民的需要”;在“辱”字下,是“中國人民不可辱”;在“萬”字下,是“人民萬歲”;在“犧”字下,是“為人民、為正義事業而獻出自己的生命”;在“以”字下,是“大力發展生產,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”;在“咱”字下,是“同志,你別客氣,咱軍民是一家嘛!”;在“主”字下,是“人民是國家的主人”;……不知所云的“反動政權”一詞使暴力革命擁有了合法性;一黨之軍隊、英雄等經過強加的前綴“人民”一詞,榮陞為國民之軍隊和英雄,進而取得了正當性;軍隊與國民的關係,被定義為“一家”;沒有選舉權的“人民”成為“國家主人”;—— 這一系列造句幾乎就是中共教科書的翻版,通過對每個字的強行灌食,完成了神聖的自我塑造,從而使讀者不自覺地接受其政治馴化的明示或暗示。

“群眾”是一個僅次於“人民”的詞,與“幹部”相對應,表示被領導的人,一般用來處理所謂人民內部矛盾。 “群眾”是一個偽裝親民的詞語,說你是“群眾”,無非意味著你還是可以教育和團結的對象而已。

在“發”字下,是“發揮群眾的智慧和力量”;在“顧”字下,是“照顧群眾的生活”;在“轟”字下,是“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”;在“束”字下,是“不要束縛群​​眾的創造性”;在“映”字下,是“及時反映群眾的意見”;……一個形容獸類的量詞“群”與描述無個性特徵的形容詞“眾” ,如此結合成一個新中國的標準指代詞“群眾”,用來表示一切無需尊重的人們。群眾就是烏合之眾,必須經由指引才能獲得價值,該詞蘊含著國民與統治者的本質關係。

在“進”字下,是“思想很進步”;在“竟”字下,是“繼承先烈未竟的事業”;在“就”字下,是“他就要參軍了”;在“開”字下,是“建立新的國家”;在“建”字下,是“八一建軍節”;在“必”字下,是“個人利益必須服從整體利益”;在“潮”字下,是“革命高潮”;在“戴”字下,是“戴紅領巾”;在“地”字下,是“地方服從中央”;在“鬥”字下,是“為真理而奮鬥”;在“鋼”字下,是“鋼的意志”;在“念”字下,是“懷念革命先烈”;在“屈”字下,是“寧死不屈”。 ……

編者幾乎不放過一切能與意識形態發生關聯的字。翻遍字典,我感覺到深深的恐懼。一個步入識字階段的孩童,如果虔誠地相信《新華字典》的釋義,他將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被洗腦的命運。

例證塑造的紅色世界(中)
英國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專欄作家老愚【作者微博】
【編者按】2010年版《新華字典》研究之三。

2010年第11版《新華字典》,儘管在個別字義和舉例上有所改變,廢棄了一些過於宣教的說法,但骨子裡仍沿襲文革版的套路,政治統制一切,釋義遵循“寧左勿右”的原則,呈現給讀者的是一部頑固的意識形態活化石。字典編纂者奴僕般解釋漢字,處處洩露出被馴服的乖巧和精明。

整部字典,你見不到一縷中華民國歷史的痕跡,無論是人物還是事件。但卻收留了匪夷所思的兩個字:一個是【饻】——“老解放區一種計算工資的單位,一饻等於幾種實物價格的總和”;另一個是【蘇維埃】——“前蘇聯國家權力機關,我國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曾把工農民主政權也叫蘇維埃,如蘇區。”

應時是《新華字典》例證的典型特徵。

政治口號貫穿始終,散佈其中的例證猶如紅色專制時代的遺存,在今天看到令人心生滑稽之感:

【從而】:堅持改革開放,從而改變了貧窮和落後的面貌。 ——赤裸裸的口號,僅僅為了表達緊跟之心?

【會】:我們的理想一定會實現。 ——一句標準廢話。我們是誰?什麼樣的理想?

【靠】:靠勞動致富。 ——現實早已無情地嘲諷了這個形同安慰劑的真理。

【可】:牢不可破的友誼。 ——流行了六十多年的假大空腔調。阿Q式的自我安慰。

【青】:老中青相結合。 ——中共在上世紀中期標榜的選拔官員的原則,給渴望“上進”年輕人以微茫的希望。

【如】:堅強如鋼。 ——蘇聯革命小說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登陸中國大陸的後遺症,將人塑化成暴力機器的最佳表述。

【實】:實事求是。 ——最大的謊言。

【太】:人民的事業太偉大了。 ——人民在哪兒?

【頭】: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。 ——家長口吻的警告語。你永遠不能處於自在狀態,你要意識到自己的奴僕身份——有一隻銳利的鷹眼盯著你的一舉一動。

【透】:透過現像看本質。 ——貌似有理的分析法,兩個偽哲學概念,欺騙了無數頭腦簡單的信眾。

【團】:團結起來,爭取勝利。 ——跟誰團結?為誰爭取勝利?奴隸主呼喚奴隸的聖諭。

【為】:為了美好的明天而努力。 ——空洞的廢話。

【無】:無論是誰都要遵守紀律。 ——在一個從不執行憲法的國家,紀律就是枷鎖。

【誤】:生產學習兩不誤。 ——生產即奉獻,學習即接受洗腦。

【悟】:提高覺悟。 ——此處即政治覺悟,緊跟形勢。

【洗】:戰鬥的洗禮。 ——這是為了讓你心甘情願接受權力擁有者賜予的痛苦。

【項】:三大紀律八項注意。 ——編造的親民神話。

【養】:以農養牧,以牧促農。 ——正確的廢話。

【憶】:憶苦思甜。 ——最無恥的“階級鬥爭教育”的方式,培養每一個人對新政權的感恩心。

【擁】:擁護改革開放。 ——上世紀“六四事件”後的鄧小平路線站隊口號。

【永】:永遠不掉隊。 ——隊即“組織”。

【制】:民主集中製。 ——一個連標榜者也解釋不清楚的所謂優秀政治領導制度。

【左】:政治思想上屬於較激進的或進步的。 ——與民間的判斷迥然相異。左比右好。

在1949年後的大陸語境下,“生產”指的是無條件服從指揮,將生命奉獻給各類上級指令;“學習”指的是馴順地接受政治洗腦,“進步”是向黨靠攏,表白服從的心志,“錯誤”則是指不聽話而導致的結果,含有強烈的警告意味,需要幫助。 “覺悟”一般與政治一詞連用,指的是在精神上自覺的跟隨與服從。

《新華字典》的例證裡充斥著“工作”“生產”“任務”“開會”“同志”“勞動模範”“生產能手”等字眼,儼然一幅執政前三十年的國家情態。

【唉】:唉,病了兩個月,把工作都耽擱了。

【啊】:同志們加油幹啊!

【被】:被大家評選為生產能手。

【常】:常和工人一起勞動。

【但】:我們不但要按時完成任務,還要保證質量。

【當】:當他工作的時候,不要打攪他。

【地】:勝利地完成任務。

【嘚】:別瞎嘚啵了,趕緊幹活兒吧。

【鍛】:在工作中鍛煉成長。

【訪】:訪問勞動模範。

【逢】:每逢星期三開會。

【該】:不學習,就該跟不上時代了。

【趕】:學先進,趕先進。

【關】:同志關係。

【管】:不管有多大困難,我們都能克服。

【貫】:向來如此,始終一致,艱苦奮鬥是他的工作作風。 ——通過這樣的例證,塑造子虛烏有的“高大全”官員形象。

【還】:提高產量,還要保證質量;他那麼大年紀還這麼幹,咱們更應該加油乾了。

【即】:即使我們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,也不能驕傲自滿。

【僅】:小水電站僅僅三個月就建成了。

【進】:進一步提高產品質量。

【精】:領會文件精神。

【竟】:這樣巨大的工程,竟在短短的半年中就完成了。 ——唯意志論的邏輯。什麼都可以超越限制,按照權力意願達成。

【肯】:肯定成績,指出缺點;我們的計劃肯定能超額完成。

【空】:會場裡擠得連一點空兒都沒有。

【誇】:人人都誇他進步快。 ——“人人都”哄騙小兒的宣傳用語。

【快】:進步很快。

【離】:發展工業離不了鋼鐵。

【滿】:他並不滿足於先有的成績。

【難】:他們能完成任務,難道我們就不能嗎?

【鬧】:鬧生產,鬧革命,把問題鬧清楚。

【配】:他配得上先進工作者。

【且】:死都不怕,還怕困難嗎?

【若】:若不努力,就要落後。

【上】:同志們快上啊!

【甚】:不學習就會落後,甚至會犯錯誤。

【是】:是重活兒他都搶著幹。

【所】:他所以進步得這樣快,是因為能刻苦學習。

【通】:通過學習提高了認識。

【投】:投入新戰鬥。

【退】:學習不努力,成績怎能不退步?

【掀】:掀起生產熱潮。

【些】:學習認真些,理解就深刻。

【學】:活到老,學到老。

【養】:他養成了勞動習慣。

【要】:要大家認真學習。

【由】:這項任務由於大家的努力才圓滿完成了。

例證裡還充滿強烈的階級鬥爭意識。對不喜歡的字,一定會使用否定例句:【標榜】:標榜民主。對【蠢】字不解釋本義,直接奔向負面義項:“愚笨,笨拙,蠢才;蠢動——比喻壞人進行活動。”而《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》釋義為:“蟲動也;無知妄作曰蠢,引申之凡動而不遜皆曰蠢,唯其無知,故不遜而動也。” 【撮】亦如此,先說是“量詞”,“用於手所撮取的東西” ,接下來便是基於階級鬥爭立場的性質判斷:“用於極少的壞人:一小撮壞人。”

【駁】:真理是駁不倒的。 ——他們所謂的真理與文明世界尊奉的準則相悖,自然無法駁倒。

【慘】:敵人慘敗。 ——敵人總是慘敗的。

【猖】:打退了敵人的猖狂進攻。

【白】:反動的,白軍,白匪。

【吃】:吃掉敵人。

【摧枯拉朽】:形容腐朽勢力很容易打垮。

【挫】:挫了壞人的威風。

【鬥】:開鬥爭會。

【對】:刀對刀,槍對槍。

【毒】:肅清流毒。

【非】:非對抗性矛盾。

【趕】:把侵略者趕出家門。

【光】:把敵人消滅光。

【狠】:狠狠地打擊敵人。

【枷】:砸碎封建枷鎖。

【殲】:全殲入侵之敵。

【叫】:敵人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。

【繳】:繳了敵人的槍械。

【捷】:我軍大捷。

【克】:克敵制勝。

【困】:把敵人困在城裡。

【累累】:罪行累累。

【利】:敵軍屢戰不利。

【滅】:長自己的志氣,滅敵人的威風。

【評】:批評了保守思想。

【甩】:甩掉了跟踪的特務。

【同】:同壞人做鬥爭。

【妥】:在原則性問題上決不能妥協。

【照】:照敵人開槍。

【陣】:革命陣營。

“敵人”“壞人”“特務”“鬥爭”“革命”“勝利”……一系列非法律框架內的詞語,組成了新政權的話語場,身處這樣的時代氣氛中,每天都必須做出選擇:是做一個忠誠的只信不疑的螺絲釘,還是堅持獨立思考進而背離組織?除了恐懼還是恐懼。詭異的是,在目前的情境下,這些詞彙似乎都將復活,我彷彿看到他們相繼起身,獰笑著把目光投向那些在意識裡拋棄了他們的眾人。

精神奴役的詞語永不腐爛?你不信他們,你將不得不成為異端——這恐怕才是生活於動盪不寧而又超穩定的國度中的人最感悲哀的。易,無常,天地間的真理好像都失效了,而且“真理性”地變成不移,有常。




例證塑造的紅色世界(下)
英國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專欄作家老愚【作者微博】


【編者按】本文係作者2010年版《新華字典》研究之四。

《新華字典》的釋義原則,突出政治灌輸,對涉及社會意識的字義按照中共黨義、革命思想、武力思維諸元素的順序,給予顛覆常識的解釋,讀之令人驚懼。

因為以槍桿子思維做主導,例證大量借助軍隊術語解釋字義。這當然有暴力革命造就的慣性使然,但就動機而言,仍是冀望造成稚嫩者膜拜戰爭,尚武獻身,以及士兵般的服從意識。

這種釋義有表演和示範的效用。似乎可以斷定,從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作文、官媒到所有用於表態的文體,都從中得到了啟發和暗示:


【愛】擁軍愛民。 ——注意邏輯次序,老百姓先“擁軍”,士兵才會後“愛民”。軍重民輕。

【拔】拔去敵人的據點。 ——殘存的戰爭記憶。

【保】人民解放軍是祖國安全的保障。 ——又在玩偷梁換柱之術!他們要國民永遠將政權、政府、國家、祖國混為一談,從而本能地愛國——愛政府、愛政權、愛這國家的操控者。

【比及】等敵人發覺,我們已經衝過火線了。 ——敵人總是你們愚蠢。

【並】並肩作戰。 ——還是打仗! “蔣中正毛澤東,兄弟並肩。”(柳忠秧:《嶺南歌》)這首被湖北作協送入魯迅文學獎評選的“史詩”裡的句子,雖令人詫異,也比《新華字典》裡的例證有意思,至少出現了蔣介石和毛澤東兩個人物。作者將他們視為兄弟一體固然可樂,但多少還算有一絲臆想式的人味。

【掛彩】指在戰鬥中受傷。 ——傷,光榮的傷口。

【沉著】沉著應戰。 ——戰!

【衝】衝鋒,衝入敵陣。 ——獻身。

【奪】把敵人的槍奪過來。 ——賣命。

【趕】把侵略者趕出國門。 ——指令。

【跟】後續部隊也跟上來了。 ——戰爭夢囈。

【固】固守陣地。 ——準備死。

【繳】繳了敵人的槍。 ——鬥就能勝。

【叫】敵人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。 ——自我神話。

【奇】出人意料的,令人不測的:奇兵,奇計,奇襲。 ——自誇。

【挖】挖戰壕。 ——總是準備打仗。

【襲】夜襲,空襲。 ——還是打仗。

【野】野戰軍。 ——唉。

【陣】軍隊作戰時佈置的局勢:陣線,布陣,嚴陣以待,一字長蛇陣。 ——打仗。

……

這些例句是編篡者模擬暴力革命者口吻擬就的。他們將戰爭中出現的場景移植進一部學生和教師共用的字典裡,除了表達對“革命”的忠誠外,還要協助當局將這些東西印刻在一茬茬稚子的腦海裡,讓其從小神往革命戰爭,不懼犧牲,——而且,他們標榜革命武力總會勝利的,跟著絕不會錯。整部字典成百上千條例證昭示讀者:信從革命是正確的選擇,甚至就是唯一正確的選擇,捨此別無出路。

《新華字典》的例證還帶有某種惡意,故意不從正面舉例釋義,讓使用者感到“老大哥”無處不在的存在。

【動】站住別動! ——警告的口吻,看得人心驚肉跳。

【奴】舊社會中受剝削階級壓迫、剝削、役使的沒有自由的人:奴隸、農奴、家奴。 ——一脈相承。 “舊社會”“剝削階級”“壓迫”“剝削”——殘存的階級鬥爭概念令人不知今夕何年!

【倒】倒買倒賣,進行投機活動:倒匯,倒郵票。 ——過時的定罪詞語就那麼刺目地盤踞在那兒,你感受不到時代的變化——將正常經濟活動定性為犯罪或準犯罪行為,與當局目下政策相悖。

【幫】匪幫、青紅幫。 ——幫派,一個中性詞,非用貶義詞做例證。

【光】完了,一點兒不剩:把敵人消滅光。 ——殺戮的快感於此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
【殺】使人或動物失去生命:殺敵立功,殺蟲藥,殺雞焉用牛刀。 ——殺人,殺蟲,殺雞,殺伐之氣何其盛焉!憐憫、慈悲之心全無,令人不寒而栗。武力暴虐之心在孩子們心裡潛移默化,必在今後生成暴力之禍。

……

這種頑固存活的“惡意”其來有自。如果翻開1971年版,那裡面充斥著的革命怨氣和火氣,令人不寒而栗:

【當舖】舊社會裡用實物作抵押向當舖借錢。剝削階級利用當舖進行殘酷的高利貸剝削:當舖專喝窮人血。

【官】在剝削階級專政的國家機關、軍隊裡擔任一定級別的人員,他們是剝削階級在政治上的代表,是為反動統治階級服務的。

【洗】反動統治階級或侵略者把攻下來的地方的居民全部殺光:洗城。

【俠】舊社會裡仗著自己的力量幫助被欺侮者的人或行為,但大多是名為“俠”,實際上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:武俠,俠客。

【義】公正合宜的道理或舉動,在階級社會中,義是有階級性的。

……

再看看幾個人稱代詞:

【我】自稱,自己:我國,自我批評,忘我。 ——皆無我之詞也。何時會有江青這樣的造句:“主席對於我首先是嚴師。當然,他不像有些人把著手那樣教,但是對我非常嚴格。”(江青:《為人民立新功》)又何時能有這樣的句子:“當月夜穿透了流泉時,我又想起了你。”(歌德:《愛在身旁》——本文中的詩句均引自詩集《正直的田野》。)

【你】代詞,指稱對方。 ——無例證。但我希望會有這樣的句子:“用了世界上最輕的聲音,輕輕地喚你的名字每夜每夜。”(紀弦:《你的名字》)

【他】稱你、我之外的第三人。 ——“告訴死神我不在家,如果他來召我。”(莉莉·彼得:《留在門口的便條》)

【它】專指人以外的事物。 ——本是有生命的牠,簡化成無生命的它,潛意識裡灌注了萬物低人一等的人類沙文主義意識。倘若能有這樣的例證,也讓人心滿意足啊:“當我說'寂靜'這個詞,我打破了它。”(辛波斯卡:《三個最奇怪的詞》)

【她】女性第三人,也用以代稱祖國、國旗等令人敬愛、珍愛的事物。 ——祖國、國旗這些抽象概念,強化的是狹隘的國家意識,敬愛、珍視的事物有很多,比如大自然、上帝、情誼、記憶等等,一個也不讓她們出現在例證裡。 “天空那一道道彩霞,像是她的國土的大門。”(阿赫瑪托娃:《繆斯走了》)

2014年5月13日的《長江日報》在二版左下角刊登了二則訃告,一是離休幹部,一是退休幹部,前者活了99歲,後者88歲。一律是“因病醫治無效”,這顯然是一份官方告示,無一句性格、為人、事功,僅有四十字的說明:某地人,某年某月“參加革命工作”某年某月“參加中國共產黨”。標題一律是“某某某同志逝世”。想必這便是中共官員的標準死後政治待遇了。

“革命”一詞在《新華字典》1962年7月修訂重排本第三版裡,是這樣被定義的:“1、按照歷史發展的方向,堅決地打破舊制度,創建和發展新制度; 2、參加革命工作。”在1971年6月修訂第一版裡,變成“1、被壓迫階級用暴力奪取政權,摧毀舊的腐朽的社會制度,建立新的進步的社會制度;2、根本改革:思想革命、技術革命、產業革命。”到了2003年第十版,一仍其舊,只在【2】的例句裡刪掉了“產業革命”一詞。 2010年出版的第十一版沿用第十版。

“參加革命工作”一詞的含義就是跟中共走的人,“參加中國共產黨”說白了就是入夥,認同組織的一切行動,“同志”是對自己人發放的至高無上的稱呼。

《新華字典》釋義具有強烈的“表演”色彩。據一篇考據文章稱,編者們在當時爭先往“左”的方向靠,修訂近於一場集體作惡鬧劇。 1971年版《新華字典》修訂的情形如下:修訂組每一天的工作是這樣的,將1965年版新華字典一頁頁剪開,貼在中文系教研室的牆上。面對著滿牆字詞,大家開始逐個找“封資修”,並“事無鉅細地作政治檢查並加上政治套語”……一切以“去封資修,工農兵佔領上層建築”為準繩——“清官”不許要,要改成“清廉”,因為“清官”是反動歷史學家吳晗提出的;“利人利己”不符合主流價值觀,要換成《毛主席語錄》裡的“毫不利己,專門利人”;……(范承剛:被馴化的《新華字典》,2013年8月29日發表)

與《康熙字典》和《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》不一樣,《新華字典》的例證是按照新政權要求或揣摩其意旨編造的,通過龐大、僵化的例證體系,塑造一個沒有彈性的語言世界,在其中摧毀思考和聯想,解除人們創造語言的能力,變成乖順的羊羔,任由專制者引向歧途,墜入深淵。德國學者維克多•克萊普勒在《第三帝國的語言》一書裡的結論,也非常適合《新華字典》:“第三帝國的語言完全是針對個人的,扼殺個體的本質,麻木其作為個人的尊嚴,致使他成為一大群沒有思想、沒有意志的動物中的一隻,任人驅趕著湧向某一規定的方向”。

(注: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,本文責編霍默靜mojing.huo@ftchinese.co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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