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1月1日 星期六

嗨翻天、小確幸、小資女、大師、老師、不行、正妹、美女、美魔女、破表、療愈; 吳鳴


沒有小資女,何來小確幸
  
  真的,我從來沒有用過「小確幸」這三個字。
  
  我覺得台灣就是被小確幸害慘了。打開電視,這裡一個小確幸,那裡一個小確幸。翻開報紙雜誌,連上網路,你也小確幸,我也小確幸,天啊!小確幸猶似排山倒海,滾滾而來。吃碗麵,小確幸;喝杯咖啡,小確幸;吃個夜市,小確幸;跟朋友喝個下午茶,還是小確幸。就是這樣的小確幸害死人,沒啥可說時,就是一句小確幸。
  
  坦白說,我對日本外來語真是受夠了。不過就村上春樹小說裡的一句小確幸,台灣人說得比日本人還多,這是什麼道理?
  
  每當我在媒體或網路上看到小確幸和小資女時,心裡就一陣不爽,而且很不爽。我不知道當許多人在用小資女這個詞的時候,有沒有清楚想過小資女的「資」到底指什麼?就我所知,資該是資產吧!何謂資產?一般所謂資產,無非是土地、房屋、廠房、有價證卷;簡單的說,就是動產與不動產。可我看到媒體或網路在使用小資女的時候,好像不是這樣的,而是指年輕的上班族女性。年輕上班族女性當然可能有點兒資產,但機率大概不是太高。那麼這些沒有資產的年輕女性,為何被稱為小資女?也許你要告訴我,有一部電視劇叫《小資女孩向前衝》,小資女因此變成流行語,意指工作四、五年的上班族,有固定收入,也有小小的積蓄。請原諒我,工作四、五年的上班族真的不會有太多資產,可以當什麼小資女。更妙的是,非僅媒體如此稱呼她們,甚至還有自稱小資女的,真是搞不懂這些人在想什麼。
  
  我並不是對日本外來語特別感冒,日常生活中的日語已經太多了,諸如教育、經濟、哲學、政治、社會、新聞,都是日文漢譯,甚至我的本行歷史亦是日文。既然生活中已有如此多的日文漢譯,何苦繼續亦步亦趨?
  
  達人是另一個讓我瞠目以對的名詞,不就專家嗎?為什麼非用達人不可?用達人就顯得比較高尚嗎?連胖達人都被判刑了,難道我們還要繼達人下去?
  
  這些流行語中,恐怕沒有比大師更令我厭惡的了。我承認二十幾年前一篇寫卡拉揚(Herbert von Karajan, 1908- 1989)的文章,曾用過〈大師身後事〉的標題,但從此不再使用。不意1990年代以後,大師滿天飛,東一個大師,西一個大師,說者臉不紅氣不喘,受者怡然自得。尤有甚者,聽到稱別人大師時一臉不屑,聽到人家稱自己大師時,卻欣然微笑。近年聞在某藝術大學教中國文學之教師,被封為國學大師,我真是笑得肚子痛。授其封號者是一位號稱結合禪、茶與古琴的文化當權者,實令人噴飯。還有那位不會寫書法卻大談漢字之美的藝評家,連一篇論文都寫不齊整,靠著大眾演講,偷幾句朱光潛《美學》,鈔幾行李澤厚《美的歷程》,竟也成為美學大師。
  
  每當有不知情者稱我大師時,我雅不願當面打臉,但實在真心不喜歡,臉上的表情大概是一坨屎屙不出來的尷尬相。我連自己的博士論文指導教授閻師父都不稱大師了,怎麼會稱別人大師,又怎麼敢接受人家稱我大師?我有幾位學術界的朋友,習慣了同儕和學生稱其大師,很幾次在開會或餐敘時聽到有人稱大師時,現場有好幾位爭搶著回答,心裡不禁暗笑,原來多數人經不住高帽頭上戴,久之竟也習慣成自然 。
  
  大師令人厭,老師到處喊。我也不知打從何時起,什麼人都要喊老師,連罵人都要說幹拎老師,真真是老師何辜。只要上了談話性節目,人人是老師;綜藝節目左一個老師,右一個老師。黑手是老師,修鞋的是老師,麵包師傅是老師,各行各業都是老師,難道不奇怪嗎?喊教書的老師,那是他的職業,屬於通稱。像我乞食講堂,人家稱我老師,我無法拒絕。但各行各業有其稱謂,真的不必一定是老師,何況台灣俗諺云,醫師要下十九層地獄,老師是二十層,老師真的不是什麼好職業。既然老師不是什麼好勾當,也就不必左一個老師,右一個老師,莫非大家都想下二十層地獄?
  
  媒體用字之浮濫非止一端,不僅沒有小資女,何來小確幸。電視新聞播報春吶、跨年演唱或貢寮海洋祭,張惠妹演唱,觀眾嗨翻天;謝金燕演唱,觀眾也嗨翻天;五月天演唱,觀眾還是嗨翻天;不然就是嗨到不行,好吃到不行,好看到不行,美到不行,爽到不行。殊不知像我這樣的半百老翁,最怕到的就是不行。當電子媒體和平面媒體,動輒用不行當萬用形容詞時,連馬總統也跟著說不行,難怪台灣真的不行了。
  
  二十歲的女性,頭臉齊整點兒就叫正妹;三十幾歲的叫美女,四十歲穿條短裙就叫美魔女。所以到處是正妹主播,正妹店員;美女主播,美女律師,美女檢察官;美魔女演藝人員,美魔女阿嫲,美魔女董事長,美魔女執行長,美魔女總經理。這個凍齡,那個也凍齡。老就老了唄!實在不必自欺欺人。當台灣到處是正妹、美女、美魔女時,台灣人真是幸福指數一百點。可是怎麼有那麼多不是很幸福的男人/或女人,那些正妹、美女、美魔女難道沒有給人們帶來幸福嗎?不管是帶給男人或女人幸福,或者帶給自己幸福。
  
  好吧!既然講到幸福,我對幸福指數破表也很感冒。這裡也破表,那裡也破表,阿到底是怎樣,大家的電表、水表、瓦斯表,天天都在破?不僅幸福指數天天破表,快樂指數破表,爽度破表,還有療愈也是莫名其妙,洗個溫泉有療愈,看場電影有療愈,喝杯咖啡,喝杯茶,統統有療愈。到底時代是怎樣,每個人都破病,天天須要療愈,療愈來,療愈去,病到底好了沒?不論身體或精神,天天有療愈,總也該好了吧!
  
  我知道我這篇文字會得罪很多朋友,包括一些從事新聞工作或寫作的朋友,但我想就做一次清理吧!忍了這麼久,總得把地掃一掃,清理一下垃圾,至少讓我的眼睛和耳朵清淨一些,不然連我自己都快變成垃圾了。可否在我看得見聽得見的所在,別再大師小資女滿天飛,翻天不行到處是,大師療愈滿四界。
  
  半百老翁碎碎念,就讓我念一回吧!至少比等我忍不住時跑去趕拎羊,或大罵草尼馬好一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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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C:大家可補充。"2300萬個讚!"、"排毒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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